区域与国别研究重视实地观察与研究。针对目前备受人们关注的“全球疫情与中国留学生问题”,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调研了9个国家的20余名中国留学生,请其介绍该国的中国留学生与疫情状况。9个国家包括西班牙、英国、美国这些疫情严重的国家,也包括印度、以色列以及巴勒斯坦这些疫情尚在蔓延的国家,还有日本、德国这些相对来说比较稳定的国家。留学生身份包括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以及国内高校的短期学术交流生(3个月—1年)。我们希望通过留学生的自述,微观展示国外疫情的真实状况,与海外学子的思考与共济。
作为一个仍然在美国的留学生,我已经十几天没有出门了,但是我并不觉得无聊,因为通过手机和电脑,我仍然可以和这个世界保持密切的接触,大到通过媒体了解中国和美国都在发生些什么,小到在社交平台看到同学朋友们的心声和生活点滴。其中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留学生群体在疫情的国际大背景下内心的矛盾和割裂。
大多数留学生都在潜意识里对自己的身份有着怀疑。我们并不享受美国公民的权利,虽然不能说是不公平,但是总可以感受到一些事情的区别对待,感受到在异国他乡,人微言轻的少数群体的滋味。而另一方面,国内部分人对留学生缺乏正确的认知,舆论对留学生的正面报道较少,也共同导致了这次疫情期间一些人对留学生群体有着前所未有的偏见。
国外和国内对留学生的舆论都不算友好,事实上,留学生也的确生活在夹缝中。以此次疫情为例,一些留美学生连发烧挂水都需要自费,更不要提昂贵的大病治疗了。然而回国,我们也需要自费医疗。
之前中国减少国际航班的政策点燃了留学生心中的焦虑和矛盾。那段时间,我的朋友圈中总有对这个政策的怨言。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留学生很难相信国外一天一变的媒体和效率不高的医疗体制,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中国公民身份。而这个政策却仿佛让我们回不了家。
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很多留学生都积极地为自己的家乡采购口罩和防护物品,同时我们也见证了国家强大的执行力和行之有效的防控。相比之下,国外的防疫措施有限、国外民众对疫情的重视程度较低,这些都是让留学生难以安心的原因。因此很多留学生想要回国的意愿是出于对国家的信赖,而国家减少航班的政策让留学生误以为自己失去了支持。
但是,就我自己的角度来说,我认为国家的新政策是从实际角度出发做出的决定,这一角度和留学生的出发点不同,进而导致了留学生的误会和不理解。
首先,我认为取消大多数国际航班的主要原因其实在于原则性和可操作性的冲突。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就是资源是有限的、稀缺的,假如国家有充足的医疗和人力资源,自然会多开航班,满足海外同胞的需求。但事实是,经历了几个月的疫情防控,国家的医疗资源消耗了很多,同时海关人员接待了大批量需要隔离的海外人员也几乎透支了。有些人可能会说,国家那么大,总有办法解决的,但是同样的话也适用于发达国家,比如美国理论上来说,应该比中国的医疗资源丰富,然而事实上,来势汹汹的疫情美国抵挡不住,中国能够基本控制住实属不易。
其次,撤侨这一举措也取决于各国侨民规模和整体国情。发达国家撤侨的前提是他们本国的案例在当时几乎是没有的,而且侨民人数相对于中国少了很多,中国仅在美留学生人数就有几十万,全部运送回国将是巨大的工程。如果现在让焦头烂额的西方国家撤侨,他们也不一定做得到。
第三,返程交通也会大量增加感染风险。试想假如中国真的全面撤侨,一定是从疫情最严重的地方开始,而飞机是密闭舱,虽然大家可能会隔开座位坐,但是感染的危险性比民航可能更高,目前在国内已经有多起疑似在乘坐飞机途中感染的案例。
因此我认为,从实际的角度出发,不论对国家还是对个人来说,减少国际航班都是一个合理的政策。上海华山医院的张文宏医生认为留学生在国外做好个人防护措施,被感染的几率会大大降低,而留学生回国面临的是回国途中感染的可能性,14天集中隔离和签证过期的复杂问题。比如我所在的美国,何时取消中国人入境美国的限制,何时恢复正常旅美签证办理依旧是个问题。因此,考虑到学业的正常进行和回国路上的风险,我选择继续留在美国。
这次疫情更是对留学生群体一个极大的心理考验。身为留学生,我们确实处在一个矛盾并且充满不确定性的境地,常常会产生环境造成的负面情绪。我认为调节心理的关键在于不要把思维局限在个人的得失,也不要把自己放在国家政策的对立面。疫情影响到了世界上的每个个体,每个人都想要避免损失,想要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但是事实是没有人能够完全从这场灾难中幸免于难。难过是正常的,向国家提出意见促进更好的政策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不要因为一个综合考虑得失的政策而否定国家的努力。国家是由人组成的,希望各位留学生同胞也考虑一下国家的处境,包容一下做出这样决定的背后疲惫不堪的工作人员。
另一方面,也希望舆论对留学生群体友善一点。留学生确实处在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但是他们从本质上来说和中国学生没有区别,请不要把留学生放在对立面。
最后,我希望国内的同胞看了这篇文章以后理解一下留学生的处境和想法,也希望留学生同学们看了以后可以少一些负面情绪。疫情期间,我生活在网络的世界里,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带有强烈情绪的想法,但是我始终相信理性的思考在当下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法。
(作者:鲁涵钰,伊利诺伊大学厄本纳香槟分校数学系大四学生。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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